史翠珊大妈请了一周的假,但一周过后依然没有来上班,大家都很好奇她究竟是有了怎样的麻烦事才会耽搁如此之久。果琳尤为担心,她没有跟自己做任何解释便私自离开这么久,这是头一次。他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在那里事不关己地讨论着别人的死活,一边担心却一边彷徨。他得去看看自己的至亲,于是他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而请了假,前往了史翠珊的居所。
他虽然去过几次史翠珊的家,但上一次还是去年的二月份。两次访问相差时间极大,并且之前每次都是史翠珊妈妈领他 来的。他不可能像闭着眼也能摸索到床头一样摸索到她的家,脑海里只有一个隐约可见的地图指引着他找到目的地。
他记得屋子的门牌号,但它的四周都是和它一样的低矮平房,它们整齐地排列在城市的边缘,毫无特色的样子让它们像极了围棋中的棋子。
果琳在房地产精心布置的迷宫中穿梭不息。地上因垃圾与污水的存在而变得恶臭不堪,他尽可能地减少呼吸频率,但那股融合了贫穷与疾病的气味还是让他的鼻腔感到一阵酸爽。他迷路了,一直徘徊在乌黑发亮的石子路上,只好被迫去找了个人来询问。
果琳找到了旁边正在给修鞋的大爷,只因为他看起来似乎是这里最好说话的一位,其他人似乎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这让他感觉到自身的弱势,言行会因此受限。他先行了个屈膝礼,随后毕恭毕敬地对那个老人问道:“请问,你知道史翠珊的家在哪里吗?”
“似内个又喝又骗的老酿们吗?”那老头问道,嘴里的黄牙上下摆动着。
老人嘴里吐出的是一股子乌烟瘴气的让人不得不退避三舍的浑浊口气,像是一双被扔到盆中一个月都不换水的鞋子的味道。与那口气相辅相成的是那让人不知所云的黑暗咒语,果琳不是魔法师,连学徒都算不上,很难明白咒语的真意,但他似乎有某种语言上的天赋,经过严谨的思考,在分析了所有的元音与辅音的发音原理后,得出了正确的答案:“是那个又黑又胖的老娘们吗?”
“啊,是的,我想应该是她。门牌号是781号。”
“些牵走,无油块,菜些男走。”
又来了,奇怪的咒语。果琳心想:明明能听懂我话中的意思,但却无法与我进行正常沟通,真是奇怪。这种人在这里还有很多吧?
正在他为难时,旁边的小伙子终于忍不住想要对他伸出援助之手,只不过他是个杀猪的,手里拿着鲜血淋漓的杀猪刀,吓得果琳心惊肉跳,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鲜血横流的场面。
他缓缓靠近果琳,脸上如露出亲切的微笑说道:“小姑娘,向前走,再往右拐,再往南走。你看着你那里的门牌号就能找到了。老人家普通话不好,你别在意。”男人一边解说,一边挥动手臂指来指去,这点倒像是一位数学老师。
果琳在谢过二人之后便直奔目的地。在到达史翠珊大妈居所之后,他尝试过敲门,但无人理睬。他趴在窗户上向里面张望,望见得只有宛如漆夜般的黑洞。
他焦急地在门口打转,心里七上八下的。对着这种情况,他不禁作出了自己的假设:搬家了?但为什么不和我说呢?这并不是多么值得隐瞒的事吧?难道是惹上当地的什么人因而被迫搬离了这座城市
?
这在果琳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左右徘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道目光,那目光的来源绝非是一位好心肠的老人,也不是爱看热闹的大婶,而是一个不怀好意、居心裹测的亡命之徒。果琳感到那锐利的目光似乎透过衣服扎进皮肤,最后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心里,心脏每跳动一次,这根针就刺痛他一次。这种目光,是属于一只正在捕食中的猛禽的。
果琳想到了史翠珊妈妈说到的那句话,“不要在我的家里待到太晚,走夜路会很危险!”
这里的治安不好,在夜里,心术不正的人会很猖狂,可现在还是朗朗乾坤,阳光挥洒在每个人的头顶。但他们并非是吸血鬼,如果遇到可口的猎物,铤而走险地试一次未尝不可,毕竟收获是巨大的,而风险也没想到那么高。
果琳猛地回头张望,那目光又像只敏捷的黑猫一样缩回了墙壁的阴影中。
果琳心想:我得赶紧走!
果琳一开始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慢慢地走着,隐约地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在尽力地模仿他的步伐。他左右张望着,想找个人求助,但他好像陷入了无休止的循环之中,无论走多远,看到的都是一样造型的房子,一样漆黑的街道,就连天空的云彩也似曾相识。
“有人吗?我来送牛奶了!”
果琳喊道,但那声音过于孱弱,也许屋里的人没有察觉到。他又试着猛敲房门,但仍旧没有得到回应。这间屋子里没有生命存在。
这座棋盘过于老旧。在早些年,这里还比较热闹,但随着老一辈人的离世,留在这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没资源、交通不便、管理混乱,这里已然成了罪恶的菌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做过或大或小的坏事:之前那个修鞋的老人,有没有可能在顾客的鞋子上做了什么手脚,好让他刚刚修好的鞋跟在一个月后再次脱落呢?那个杀猪的青年人,他有没有可能在秤盘下放了个磁铁,好让顾客被他的老实本分给迷惑了呢?在这里,请不要试图证明人性的光辉。
“有人在吗?请开开门好吗?您中奖了!”
果琳敲响了另一扇门,仍然无回音。他心急如焚,心想:“这是座空城吗?为什么都没有见到一个人?”他的内衣因为慌张而被汗水浸湿,粘稠的感觉让他感到自己正漂流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面上,四周空无一物,他无法自救,只能等待上帝从空中向他递来的橄榄枝了。
跑啊!跑啊!
果琳的冷静再也维持不住了,他开始慌不择路地奔跑起来。后面的那个人也跟着跑了起来,而且比他跑的更快!
要被追上了。果琳感觉自己的腿越跑越短,腿部的肌肉似乎正在逐渐畏缩。
“不行了,跑不动了……”
他在心里不禁绝望的呐喊道:“上帝啊,快帮帮我吧!”
这时,果琳发现右手边有一个屋子的门是敞开这的,这道门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天堂之门。
屋子里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在用熨斗熨一件皮夹克。
得救了!果琳心想。他没有向房屋的主人打声招呼就匆忙地跑进屋里,狠狠地关上门。
“嘿!你是谁?再不出去我就要报警了!”那男人叫道。他果断地走到了一个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手枪,用它指着果琳,似乎他就是警察。
果琳本以为能松口气,但顷刻间紧张感又袭上了心头。他不想躲过了人贩子却因为私闯民宅而被射杀,于是乖乖地举起来双手,眼里流露出恐惧无助的神情,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拜托,请不要用枪口指着我,我没有恶意!”
“你为什么要进我的家?”
“我只是想要得到你的帮助,外面有个坏人想要抓我!我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里,如果你走出去也许还能看见那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躲在某个角落向这里窥视。”
那个男人把目光向窗户的位置投去,但油腻的污渍使这个屋子失明了,他从窗户那里什么也看不见。
“你不是这里的人对吗?”男人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枪口也逐渐下落,射击目标从胸口转移到小腿。只要果琳吓那个男人一下,枪膛里的子弹就会使他站立不能。
“我是来这里找人的,我的姨妈生病啦,家人派我来看看情况如何。”
果琳不打算和一个萍水相逢且具有敌意的陌生人坦诚相待,他打算在摆脱跟踪狂之后马上离开这里。
“等一下。”那男人说道。他让手枪垂在身侧,走到门前把它轻轻地推开,谨慎地向街道张望片刻之后便把门关上。
“如果你真的遇到那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那么我想极有可能是快活腿儿。”
“快活腿儿?”
果琳感到这个名词似曾相识,似乎在不久之前他还与这个快活腿儿相遇过。他在脑中翻看自己过往的日记回忆录,尝试着找到一点线索……是狄更斯的小说《艰难时世》里西丝爸爸的那条会倒立演杂耍的狗!果琳想起来了,他的记性还是很好的。话说这条狗的下场还是蛮惨的,果琳想到它时不禁百感交集。
“那是他的外号,他的真名没人知道。他是个十足的混蛋加变态,专门挑选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女孩下手。他跑的很快,在这里,没人能追的上他,如果你不信可以出门试试,你以为他走远了你就安全了?就死安你与他相距一百米甚至更长的距离,他也能在十秒内将你捉住。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也许只是被他卖给一户想要女孩的人家做养女;但如果运气不好,那你就要做好做一辈子**的觉悟了,一般来说,给人做小老婆的可能性比较大。这里的人之所以大多搬走了,有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快活腿儿的存在,如果让孩子单独在白天行动,那他就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失踪;如果让孩子在夜里独自游荡,那他就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几率失踪。多么可怕的家伙啊!”那男人脸上露出了畏惧的神情,“如果我有个孩子,那我必然要搬出这里!”
果琳听到他这番骇人的言论,不禁头皮发麻,刚刚冷静下来的身体又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不想做别人的养女,也不愿做别人的小老婆,更不要做一辈子的**,他要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回到熟悉的孤儿院里,然后再在铁质的花洒下面洗一个温水澡,今天所经历的事也只是一场九霄云外的梦罢了。
“您觉得他还在外面吗?”果琳紧张地询问道。
“肉眼所不能见并不代表目标物体的不存在。以我的看法,你还是小心点吧。老实说,我在这里呆了十年,这十年间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可爱的姑娘了,我估计快活腿儿也没见过,你对于他来说就是颗巨大的宝石。他是个偷盗的好手,这类珍贵的珠宝是最被他看中的,他不会白白将它拱手让人的。我想,他现在一定在这附近的某个漆黑的角落里观察着,他在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如果你走出这个屋子,那就如同斑马离了群,火车脱了轨,以及去松树林解手一样愚蠢。快活腿儿就等着你自投罗网呢!你在我这里很安全,我有枪,他就是再厉害也得掂量掂量是他的腿快还是我的子弹快。”那人拍了拍自己的裤兜,继续说道:“暂时留下来吧?明天我正好要出门,你和我一起就不会有人对你图谋不轨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危险的话的确应该更谨慎一些才对。”
果琳说道。他对这里的了解和北极熊对南极的了解一样少。他忖量着:若是没有他的帮助自己可能早就被快活腿儿抓住了。快活腿儿这个名字虽然好笑,但他本人必定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自己落到他手上必定少不了挨一顿折磨。若不信任面前这个男人,那自己可能就真的要陷入绝境了。但他转念一想,何必要等到明天再离开这里呢?现在不行吗?于是问道:
“您愿意陪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我可以付给你一些报酬。”
“这可不行,我得做工了,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嘛?我是雕刻家,专门做木雕的。最后的工期马上就要到来了,我要是晚一天交货人家都不付钱的。”
听到这话,果琳才注意到这个屋子里有很多木质的工艺品:被镶在墙上的鹿头,栖息在柜子上的甲壳虫,
还有镂空的灯罩。似乎他真的是个雕刻家。
“那您有认识什么闲人吗?我想让他来护送我回去。”
那男人听到果琳的追问,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向果琳投以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你这是怎么了,不信任我吗?那你就赶紧从我的屋子里出去,我还省的给你做饭吃。真是白瞎了我这一片好心,想要帮你,你却要得寸进尺。真是个坏孩子!”
听了他的指责,果琳的脸顿时就一下就红了大半。他想保持一点时间的沉默,但他大脑又开始转动了,并且又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突破口。
“您这里有电话吗?我想可以打电话来通知我的家人来接我。”
果琳略带抱歉地说道。
“你觉得我这个破小屋里会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座机电话吗?”男人掐着腰,歪着头,噘着嘴回答道。
“其实您这里挺好的,很古朴不是吗?”
果琳的这段恭维话听起来很勉强,男人没有理会他,继续用熨斗熨衣服。
果琳尴尬地站在原地,玩了一会儿扣子,又揪了揪衣服下摆,嘴巴徐徐地张开,又缓缓地闭合。接着他的瞳孔突然放大,惊声尖叫道:“他在外面!那张脸就贴在窗户上!”
男人被他突然的惊叫吓得面如土色,他扔掉了手里的熨斗叫嚷道:“该死!你又怎么了?”
果琳惊恐万状的表情还凝固在他的脸上,他指着那扇窗户,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快活腿儿!他刚才就趴在那扇窗户上,脸紧贴着窗户,我都能感觉到他那布满倒刺的舌头已经快要舔到我的眼睛了!”
“我什么也没看到。”
“看来先生您是对的,我恐怕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了。”
男人没有回应他。他熨完衣服之后就把它挂在了墙上的衣架上,
又拿起来一把刻刀开始雕刻一件木雕来了。果琳通过形状大概猜到那是颗贝壳,他想让木枝上长出一颗贝壳,也许还会有别的海生动物在上面被雕刻出来。
果琳饶有兴趣地看着男人雕刻。过了一会儿,男人站了起来,清了清身上的木屑,脸朝向果琳问道:“饿了吗?”
长时间的神经紧绷与剧烈运动加速了果琳的新陈代谢,果他很诚实地回答道:“有点。”
“西红柿鸡蛋汤可以吗?我不知道你是哪里的大小姐,但我这里只有西红柿蛋汤,我自认做的还不错。”
“谢谢,我会付您钱的。”果琳微微点了下头。
“没那个必要,西红柿是下等西红柿,鸡蛋也是下等鸡下的。”他侧着身走进了厨房,随后又自嘲了一句:“还有下等厨师。”
果琳无奈地笑笑,他感觉到从刚才的相处中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其实不坏,只不过警戒心有点强才会拿枪指着他,只不过是不善言辞才会对他冷言冷语。他找了把椅子坐着,眼睛仍然紧紧地警戒着窗外的世界。
果琳思索着:“那个男人应该还在某个角落里等待着吧?像个狙击手一样有耐心。”
他把手在他所知的衣兜里都仔细地摸索了一遍,除了一些钱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有点后悔没有在身上带把小刀,平时上学时都有带的,唯独今天忘记了,明明这里是比学校还有危险的地方啊。
过了一段时间,那个男人斜着身子从厨房里走出来了(厨房的门很窄,两手都端着碗的话是无法轻松通过的),
手里端着两大碗西红柿鸡蛋汤,男人很慷慨,并没有因为果琳是小孩子而给他一个小碗。果琳见状连忙起身想要接过其中一个碗,但男人说很烫,没有让他帮忙端。
碗中徐徐上升的热气表示了它现在的态度:“我很烫,请别喝我!”那个男人不管它的态度如何,拿起勺子边喝了一口,但他没有继续喝下去,此时的嘴巴正在不断变换着各种姿势,看起来似乎是在掩饰炽热的温度给他带来的痛苦,果琳看到他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等到硝烟散去之后他们才开始动嘴。
“我也来一口!”
果琳说道,眼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男人看着他延颈鹤望的样子,感到有些意外,他很欣赏这副面孔,但霎那间便从这意外的感情中延伸出了一种令人叹惋的神色。这神色不单纯只有可惜,与其相连的还有一股不明分量的罪恶感,就像那些因抢占座位而苟且偷生的海难幸存者一样。
“你吃我这碗吧?”
果琳刚要将勺子送入口中,男人便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让他感到莫名奇妙。
“唔——怎么了吗?”
果琳把汤勺放回了碗里,纳闷地问道。
“喝我这碗吧?我这碗添加了秘制作料。味道更好一些。”
男人很不会撒谎,连语速都变快了许多。他的脸也被西红柿映的彤红。
果琳见此情形,不禁开始掂量起这句话背后的秘密了:“难道他喜欢让别人喝自己喝过的东西?这个爱好有点变态。还是说……汤里有毒?他想害我?”
果琳呆坐在椅子上,眼睛紧盯着那碗逐渐冷却的西红柿鸡蛋汤,他的内心惶惶不安,但表面却强装镇定,他紧绷着下巴,用自己能发出的最为**的声音质问道:“汤怎么了?”
男人这次没回答他,只是用汤勺盛了一小口汤,把它放在嘴里,头也不抬地细品起来。
果琳感到这个屋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晦暗,面前的这个男人也变得愈发诡秘,碗里的西红柿好像刚死不久的心脏,墙上的鹿头也好像从脖颈处渗出丝丝鲜红的液体出来。
他们静默了几分钟,果琳在这期间缓缓地将他屁股下面的椅子向后微微抬起又微微落下,这一动作很慢,慢到他自己都感觉到根本没移动多少距离。
男人的碗已经空了一半了,果琳还一勺未动。
“你怎么不喝了?不用换了。”男人又用之前那股冷漠的语气说道。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方便一下,这附近那里有厕所?”
果琳手捂着肚子,面露难色地说道。
“屋子里有。”男人指着某处说道。
果琳躲在厕所里已经好半天,粪便的味道与尿骚味都让他感到反胃作呕,但在这扇门外面却有个想要对他图谋不轨的阴险的歹徒,粪便与尿骚味了使他不敢进来。
他心想:“难道刚才的那些亲近之举都是装出来的?但他为什么要救我呢?而且他并不愿让我喝下那碗汤,也许他也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我求他的话也许会放过我吧?”
果琳下定决心试一试,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泪水,轻轻地推开厕所的门,靴子轻手轻脚地踩在木质地板上,
但它们还是不争气的发出了声音。男人发现了,正在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
果琳吐了口气,用央求的语气说道:“先生,我想回家了。我能回去吗?”
果琳尽量装的楚楚可怜,好引起他的同情,但男人依旧不为所动,他没说什么,只是端着碗走入了厨房。
果琳看他的视线不在自己的身上,觉得现在是逃走的好时机。他一路狂奔到门口,猛地打开了房门冲了出去……
冲进了一片黑暗。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果琳终于恢复了意识,他感到后颈一阵酸痛,
好像被蜘蛛咬了一口,可能已经肿胀发紫了。他睁开眼,试图从黑暗中唤醒视觉神经,但睁开眼之后瞧见的仍是一片毫无边际的黑夜。他想伸出手摸索四周,但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手铐桎梏住了,他摸了摸,发现他被铐在一个铁质的椅子上了。椅子并没有被固定住,但它非常沉重,果琳站起身,拖着它在地上滑行了一段时间便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他坐在地上(由于手铐的位置是在椅子腿上,他不能坐在上面)开始忖思自己的遭遇:“我冲出门之后沿直线跑了近一百米,但期间我没有看到任何人,随后我就没有记忆了。但我的脖子好痛,是被人敲了吧?快活腿儿,一定是他。我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为了方便移动,果琳只好抱着铁椅移动。他沿着墙壁摸索着前行,期间他摸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他熟悉的,但对于他现在的处境起不到任何帮助。
“嘭!”
椅子好像撞到了什么,果琳受到了冲击的连带效果,向后酿跄了几步差点跌倒。他匍匐前进摸索着物体的形状,发现是条向上的阶梯。
带着椅子向上前进是件很困难的事,它太沉了,而且它没法把椅子平安的安置在台阶上,因此他只好把椅子放倒,但这样又可能使椅子下滑,为此他只能用手一直抓住椅子的把手不放一边在阶梯上爬行着。这样很累,但身处黑暗之中更累。脑中的恐惧促使他必须在这件事上拼尽全力。
不知经过多少次喘息,中间停止了多少次脚步,期间又掉落过几滴眼泪。终于到达山顶了,他急切地摸随着大门,在上面发现了一个把手,他用力拉扯,门却丝毫不动。他被锁在地下室了。
他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内心的活动剧烈起来:“如果呆在这里会有人救我吗?刚才的那个男人他会救我吗?看起来他一开始对我也是抱有邪恶的念头的,但这念头在一点点地打消。如果他良心发现,也许会报警吧?但我是自己偷跑出来的,也许他会以为我真的只是跑掉了而已,那样就遭了……对了!我在床头柜上留了字条,其中有写我的去向。太好了,这样的话,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之后就会来这里找我了!
”
果琳顿时感到有勇气从心中油然而生。他轻轻地敲了一下门,没人回应。他又加大了力度再次敲击,没人回应。正当他准备再次进行敲击时,敏感的耳朵代替了眼睛成为了感知世界的主要工具,看到了眼睛所不能看的,它捕捉到了来自门外的细微的声音:脚步声。很细微的脚步声,不是皮鞋鞋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是双布鞋。它在右边响起,逐渐远去,但又回来了,向左边去了,噗呲噗呲的,是袋子的声音,这人在袋子里拿出了什么?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停住了,又向前走了!感觉到了,他大概就站在这扇门后面静静地伫立着,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他要开门了!果琳心想。
他连忙把椅子挡在身前,不断地向后退,好不容易才上来的台阶,结果又要下来了。
“咔嚓!”
是钥匙**锁孔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犹如死神来临前夕的安魂曲,刺激得人被迫直立起身上每一根毛发,心怀绝望与无助苦苦等待着。
果琳心想:“我得躲起来!”
但他太过紧张,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处台阶之上。他向后挪动身体,一脚踩空,从阶梯上滚了下去。
果琳感到后脑勺爆炸一样的疼痛,他轻轻抚摸着后脑勺。这时,阶梯终端露出了一线光亮,这光亮不同于亡者看到的天堂之门所折射出的七彩光芒,
这是一道具有恐吓意味的光线,门的背后是一个恶魔。他如今正身处地狱之中。
果琳想找个掩体躲藏起来,但这四周没有吐出的墙壁与宽大的柜子做他的保护伞。他只好挪动到一个光线可能照不到的角落,在那里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嘭的一声!铁门撞击到了墙壁,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从门后走出来,他并没有下台阶,而是拿出手电筒照了照四周,接着按下了墙上的开关,整个地下室顿时充盈着昏黄的灯光。
果琳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灼伤了眼睛,他因为长时间待在黑漆漆的洞里,对于光亮便变得格外敏感,一时间眼前一片黑暗,就好像光明与黑暗彼此在作斗争一样,最终光明赢了。
那个人下到了楼梯底部,
在此期间他不停地用铁棍敲击着墙壁,试图震慑洞穴内的动物。金属发出的声音通过空气传播到了果琳的耳骨,又通过墙壁反射回来。这刺耳的声音不断剐蹭他的神经,使他的心脏噗通噗通地快速跳动着,速度太快以至于他误因为自己和乌贼一样拥有了三个心脏。
男人最终还是发现了他的猎物了,他走到果琳跟前一言不发地站着不动,只有手上的铁棍在轻轻摇摆着。
果琳睁开眼睛小心谨慎地打量着这个男人:棕色的大号登山靴,棕色的工装裤上沾着油渍,上身穿的是棕色的衬衫,这样统一的穿着搭配使他看起来像是棕榈树的树干,既强壮又固执。
“睡得还好吗?我的小猫咪。”
那男人发出了宛如公牛般低沉的声音,但那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不大自然,好像是刻意压低声线好让人觉得他是个粗犷的男人一样。
男人用手托起了果琳的下巴,强迫他住注视着自己那黢黑的眼睛。是的,只有眼睛,除了眼睛之外,他脸上的其他器官都被口罩和帽檐给遮挡住了。
而这双眼睛此时好像就是他的脸一样,正在涌现出狰狞的笑脸。果琳通过这双眼睛不仅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他还从这潭黑水中发现了自己惊恐万状的模样。
“你是谁,要对我做什么?”果琳惶恐不安地问道,同时死命地握住椅子腿。
“我是你的上帝。”男人淡淡地说道。
“你想要钱吗?我有钱可以给你,你能放过我吗?”
果琳伸手进裤兜里,期待着男人赞同的回答。
“我把你卖了就会有很多钱了。”
男人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夺过了果琳手里的钱。
果琳知道只要同伴们发现自己失踪了便会来这里搜寻,他就会得救,现在需要做的且只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卖掉?”
“哦?你已经急不可待了吗?不要担心,我已经通知买家了,他很快就会来接你了。”
“不过,在此之前——”那男人发出饥饿的腔调,他抓住椅子,把它拖到了场地的正中央,果琳因为被铐住也被迫来到了那个位置。
男人伸手摸了摸果琳的脸蛋,果琳抗拒地转过头去。那双手说不上粗糙,但却散发出一股子怪异的说不上来的令人反胃的感觉,就好像是……**的味道。想到这里,果琳不仅干呕起来。
男人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眼神霎时变得凌厉起来。他把棍子放到一边,跨开两腿,骑到了果琳的身上。
果琳本能地想要向后爬,但沉重的铁椅限制了他的行动。眼看着男人摘下了口罩,缓缓地压下了身子。
男人漆黑的身躯变得尤为骇人,他身后的灯光也变得愈加诡谲,好像它们都是从他的后背泄露出来的一样,那些充斥着邪恶念头的想法经由灯丝的发热之后很好地转变成了暗黄的光斑点,晕眩着每一个直视他的人。两人在地上的影子像黑暗森林中随风飘摇的枯枝,在绝望的哭声中随时都有被震碎的可能。这里仿佛已经成了冥界的中转站。
在男人的嘴唇与果琳的嘴唇还有还有一寸之遥时,果琳猛地向上抬起头,狠狠地砸向了那个男人的头。那男人啊的一声倒向了后方。
果琳想要趁此机会从他的身下逃离,可他的头太晕了。在刚才的撞击中,他铆足了吃奶的劲才使那个男人得到了教训,但他自己的情况则更糟:他还是个孩子,身体在个个方面都未达到成人应有的强度,尤其是他的头,相比于成年男人的头骨,果琳的头骨似乎更为脆弱。男人只是片刻的头疼,过不了多久便会清醒过来,但果琳却因此感到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他心想:真是失策,我不该做这样的蠢事的,这真是拿起鸡蛋砸石头!
我现在感觉头好痛。
果琳脑袋虽然被撞的嗡嗡作响,但好在他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的大脑告诉他要尝试逃脱。果琳照做了,他想让双脚站立起来,但失望地发现男人的屁股正结结实实地坐在他的腿上。他无法移动,小腿因为压力而渐渐失去知觉而被神经系统给抛弃了。
男人重新直起身来,摸了摸鼻子,看见鲜红的液体正顺着指尖向下滴落。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流鼻血,也是第一次被人撞得流鼻血。
“好你个小兔崽子,你是不想活了吗?”男人咬牙切齿说道。
他愤恨地瞪着果琳,挥动手臂,像根浸水的竹藤一样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巴掌,他的左脸蛋因而浮现出了淡红的掌印。
突如其来的击打深深地刺激到了果琳本就紧绷的神经,他情不自禁地失声痛哭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被他的发丝吸收了。
“你不能打我!如果买家看见我受伤了,他会生气的!”
男人本想再给果琳一巴掌,但在听到了他的抱怨之后便放下了高举着的手臂,喘着粗气,好像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挥发他心中的怒气。
他心想:“这个小鬼说的对,我不能因为贪图一时之快而使交易不能如愿进行。”
于是他回到了楼上,用凉水浸泡了抹布,再给果琳的脸敷上,以便其消肿。
“我觉得,你还是放过我吧?我的家人会发现我失踪了的,警察会找到这里的。”见男人纹丝未动,果琳将右手放在心口,左手尽量笔直地指向天,以虔诚的口吻说道:“你如果愿意放了我,我保证!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以我的性命担保!”
男人冷哼一声,说道:“幼稚!如果这世上人人都能遵守信用,也就没有发誓这种欺骗上帝的交易形式了。在发誓之前,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的右手是否真的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的心房上?”
他丢下这句话便上楼去了,只留下果琳一个人面露懊悔之色地坐在原地。
男人走到厕所,用卫生纸堵住了鼻孔,他转动了几下卫生纸,确定牢固之后又回到客厅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接着又把帽子摘下,打开门走到了屋外。
天空还未完全被黑暗吞噬,西边的余晖是此时最强大的光芒。尽管它最终将会被黑夜逼走,但到了第二天它仍是条好汉。
男人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残月,一丝落寞感从心中划过,他心想:“希望交易能如期进行,不要出任何差错才好。
已经没什么钱可用了……”
他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便回到屋子里准备做饭,没想到刚进屋一会儿便响起了敲门声,他顿时神经紧张起来,他捏手捏脚地走到门前,蹲下身子侧耳倾听着。
门外传来了一阵男声:“是我,李奥,快开门。”
这个声音来自他的哥哥,李奥松了一口气,把本想从腰中掏出的手枪又放了回去,缓缓地打开了门。
一个男人立在门前。
“哥,这么晚了,有事吗?”李奥问道?”
“家里的盐没有了,我想现在买也来不及了,不如到你这儿蹭口饭吃。
”哥哥说道。
“那好吧。”李奥说道。
哥弟俩一起做好饭菜之后便在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哥,今天的那个小女孩你为什么放走她了?”李奥问道。
哥哥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觉得为难,他面不改色地说道:“不是我想放走她,只不过是她过于谨慎了,不肯喝我做的迷魂汤;只不过是我太大意了,让她从前门溜走了。不过,你一定抓到她了吧?我知道你在外面守着呢?”
“你为什么不拿枪口对着她,这样她就不敢跑也不敢叫了吧?”
“不,她会叫的。这个小孩机灵的很,她知道我不会开枪,知道开枪对我没有任何好处,那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并且钱也没的赚了。她能从我的表情中看出我在撒谎,我可能只是在端汤时稍微瞅了她一眼,她就立刻变得机警起来,迟迟不肯进食,最后趁我进厨房的功夫,像只海带一样溜出了屋子。但我毫不担心,你在外面守着呢!”哥哥轻松地说道。
“我还是希望你能用迷魂汤把她灌醉,我可不想用棍子敲击她的后颈,那里可能会红肿起来,这样就不好看了。万一失手,力道没把握好,我可能会把她打死。”
“她现在在哪?吃饭了吗?”
“你怎么这么关心她?”
这句话原本是轻描淡写的好奇,但哥哥却以为这是李奥在质问自己。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可疑,便大笑了几声来掩盖心虚的样子,这可把李奥吓了一跳,差点窜起来。
“你笑什么?”李奥叫道。
哥哥露出了猥琐的表情,前倾着身子说道:“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李奥见自己的行为被人预知,不禁面红耳赤,他一边大口吃饭一边用含糊不清的语言说:“没有,没有的事儿,谁会对小孩子有感觉呢!”
“可她真的很特别不是吗?你真的不觉得她很吸引人吗?就是那种……”哥哥摸着后颈,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妩媚中带着可爱,很迷人的吧?”
他只能想到这些词汇了。
“是可爱中带着点妩媚。”李奥补充道。
“果然,你对她也很感兴趣吧?”
李奥见哥哥也很喜欢果琳,便抛下了掩饰,把今天自己在地下室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哥哥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之后又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大口小麦酒。
“买家你已经联系好了吧?”哥哥问道。
“联系好了,是个有钱的主,貌似是搞艺术的。艺术家的钱好挣啊!尤其是画家,之前有个自称是画家的人花了一副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画,硬要说的话,就是把一些动物的照片从书上或者报纸上减下来,然后把它们的四肢胡乱地拼凑在一起,我都怀疑他是用自己的鼻涕把它们粘连在一起。令人恶心的是他给这幅画其名为《梦想者》,梦想着什么?梦想着被肢解吗?最荒谬的是那些欣赏他的人,他们说是他是个鬼才画家,艺术细胞天生与别人不一样,我让他们说说那副画到底好在哪里?他们便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该怎么和这帮人说清楚,他们所为的画家其实只是一坨屎而已!”
李奥愤懑地说道。
“他们只是想要显得与众不同罢了。他们一直是‘曲高和寡’这一信条忠实的信奉者,总是觉得懂得人越少越高雅,而忽略了真正的艺术是情感的流露,而不是毫无意义的胡搞瞎搞。他们既然这么想要显得与众不同,那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大粪的味道呢?这样无论是谁都会说他们是真正的美食家的。”
兄弟俩面面相视,最后富有默契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是心有不甘,为什么他们赚钱那么容易,我们就得干这种勾当才能赚大钱。”
“要不,别干了吧?”哥哥试探性地问道。
“行,干完这票就金盆洗手。这次的买家看见这么漂亮的孩子,一定会出个好价格的,我的赌债也能还清了,你的病也有的治了……”
“我就算了,”哥哥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够呛能治的好了,你还年轻,以后别碰赌博了,老老实实找份工作,别再走邪门歪道了。”
李奥失落地低下了头,轻叹了口气。
“我们去见见她吧?顺便给她点吃的,别饿坏了。我们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儿就别再让她伤心了。做人还是别太绝的好。”
李奥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在进地下室以前他又戴上了他的帽子与口罩。
果琳听到了钥匙孔里钥匙的转动声时,便下意识地选择装死,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对方是人又不是动物,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瞒骗过去,但这又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就这么做吧,他忖量着,像一缕尘埃一样平铺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但兄弟俩看见果琳仰面朝天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只是以为他睡着了。
“你就让她这么躺在地上吗?”哥哥问道。
“不然呢?你打算让她沐浴更衣然后再在我的床上舒舒服服地做个美梦吗?”李奥没好气地说道。
哥哥蹲在果琳的身旁,看见他的脸上布满了如树叶纹理般的泪痕,这些泪痕像是刚流出来的,但在灯光的直射下很快就风干了,它把其中的水分蒸发掉了,只剩下悲伤还留在表面。
“你把她弄哭了?”哥哥仰着头看着李奥说道,语气中似乎有些责难的意味。
“换谁都会哭的。没啥好奇怪的。”李奥回答道。
“你打了她是不是?”
“没。”
“那她脸上的红印是怎么回事?”
“巴掌印还没消吗?”
李奥低下头查看,发现并没有什么巴掌印,这是哥哥在套自己的话时,便很不高兴地转身走到一边,默默地面对着有些发黄的墙壁。
哥哥见弟弟走到一边去了,视线正瞧着墙壁,他便趴在了果琳的耳畔轻声说道:“小家伙,别担心,我来帮你了。希望你能配合我,别让我露出马脚才好。”接着,他便看见果琳的眼珠透过眼皮正在叽里咕噜地转动着。他不由地赞叹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正在这时,李奥突然转过身叫嚷道:“嘿!你在干什么?”
“啊?我没干什么。”
哥哥以为自己的说话声窃窃私语被弟弟捕捉到了,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屋外的寒风似乎穿过了墙壁到达了他的心里。
正在他的大脑在飞速思考如何才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时,李奥说道:“我看见你刚才在亲她,是不是这样?”
哥哥听到这段话便了解到弟弟只是误以为自己在亲果琳,并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他松了口气,转身对李奥说道:“只是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罢了。”
“如果她再大个几岁,我相信,那就绝对不仅仅是亲吻这么简单了。”
“你真的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吗?”哥哥岔开了话题。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想要亲她,但她用头槌回应了我。”李奥说道,同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显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想她饿了,把她叫醒,给她点饭吃吧,我都能听见她肚子发出的咕噜声了。”
哥哥推了推果琳,示意他醒来。果琳知道没必要装下去了,便缓缓地睁开眼,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好像现在的他正躺在自己的沙发上,睡着的原因只是因为收音机里播放的古典乐过于催眠。
“给,快吃吧!”
哥哥把饭菜放到了果琳面前,但他似乎食欲不振,并没有立即动筷,而是以谨慎的目光投向食物,似乎他能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一样。
“放心吧,什么都没有。”哥哥说道。
听到这句话,果琳才放下戒备吃了几口:味道有些淡,菜有些蔫,盘子里所盛的每一样食材似乎都经过了极为煎熬的千锤百炼,如今已经变得索然无味。看起来监狱的伙食也不过如此,倒不如说与监狱相比,这里更像监狱。
“富家小姐吃不惯穷人的食物。”李奥戏谑地说道。
“我要是富家小姐你们还敢绑我吗?”果琳问道,因为男人答应要帮他,他因此变得精神了不少。
“绑都绑了,管他是谁呢。我不觉得现在还回去,再跟人家道歉,他们就能饶了我。”李奥说道。
“你们为什么要做这个伤天害理的事情呢?你们难道就没有父母吗?你们在离开父母的时候一定也会像我一样哭泣吧?
”果琳叫道,眼里引出了泪花。
“都死多少年了,谁还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李奥没好气地回答道。
“你们真的那么缺钱吗?普通的生意不足以支撑你们的生活吗?
”
“听着,小鬼!”李奥走到果琳面前,弯曲着身子,像一个训斥小孩的大人那样说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赌博,我不知道这玩意儿是谁发明的,但他是个混蛋!这东西让一小部分人一夜暴富,但大部分人却因此负债累累。他们还很喜欢在这个游戏里做做手脚,当那些脑袋空白的人在想要离开这里时,那群狐狸就会想办法让你赢一笔,是的,你赢了之后便会愚蠢地以为上帝站在你这边了,于是,便开始了下一场游戏,但你他妈的都输光了!之后,你终于因为没钱想要离开这里了,但这些混蛋会借给你钱,让你再玩一次。输了,我便因此欠下了八十万的债务。而你,我想如果他们真的喜欢你的话也许不会建议我在原本的价格上在加个一百万,这样债坑能填满了,我哥哥的病也能治好了。还剩下不少钱,我能过好日子了。”
果琳不解地将头转向李奥的哥哥,他看起来很健康,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便疑惑地问道:“你哥哥的病?”
“是的,他生病啦。如果没有你,我想他是挺不过这一年了,治疗用的药很贵。”
他的哥哥举起手示意李奥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所以,你要怪就怪发明赌博的人和……”李奥瞥了他的哥哥一眼,慢吞吞地说道:“医药公司。”
说完,他如释重负地松了松肩膀。
果琳感到有些犹豫不决,他抬头看看李奥,又转过身看看那个男人。赌博固然可恨,但一个垂危的生命却是无罪的,可是无论是多么正当的理由,都不足以构成伤害无辜者的合理性。一个落水的人没有为另一名落水者祈祷的必要,他只需要想尽办法让自己存活下来就好,这是让万物衍生至今的自然法则。在这件事上,果琳选择让理智来引导他思考。
“能把我的手从椅子上解下来吗?”果琳给他们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好难受,我的胳膊都勒出一道红线了。”
“不行,你跑了怎么办?”李奥表示了反对。
“你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还怕看不住我一个小孩子不成吗?你看我,多么的瘦小,你们又是多么的强壮,我无论跑的多快,你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反应到,并且把我抓回来的。我只是想要舒服一点。”
“李奥,把她松开吧。我想你太过谨慎了,确实没必要像看一头狮子一样看她。”
果琳听到男人在为自己说话便努力地点了点头。
“好吧,好吧。不过你得老实点。”
李奥对这件事作出了妥协,他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把那副桎梏着果琳自由的手铐从椅子腿与胳膊上解放了下来。
哐当一声,手铐摔向了地面,像是炸药摧毁了敌人的碉堡,果琳感到如释重负,他知道自己还未完全脱离险地,身体的自由最终会让他意识到行动的约束,如果他是只蚂蚁的话,那么这个地下室也许够他一辈子来探索,但他是个人,能走比蚂蚁更远的路,腿越长,想走的路就越多。
“好冷。”果琳说道。
“所以呢?”李奥问道。
“我可能会感冒。”果琳假装擤了擤鼻涕。
“这个地下室的确有些冷。”哥哥说道,同时用手拉了拉前怀的拉链。
“冷吗?我看你们是身体太弱了。”
李奥虽然这么说,但这个地下室确实有够冷的,他自己也觉得要是继续待在这里是会感冒的。
“李奥,去拿个毯子给她。”哥哥说道。
李奥顺着台阶回到了卧室,按理说这是个很好的逃脱时机:门没关,看管者也离开了。果琳急不可待地想要逃跑,但男人阻止了果琳。
“柜子到地下室门口的距离太近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再耐心等等吧,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
男人安慰道。
“我想要回家……”果琳哭丧着脸说道。
男人轻抚着果琳的头发,想要给他一点希望。而轻抚确实起了一丝效果,他能感觉到果琳的肌肉比刚才相比要松弛一些。
“我试试能不能让你到楼上去。”男人说道。
这时,李奥回来了,他带来了一张浅色毛毯,看起来还不错,表面并没有起毛。他把毛毯递给果琳,果琳把它披在身上。
“那个……我能到楼上去吗?
”果琳轻声地问道。
“你这个家伙,真是蹬鼻子上脸!
等下你不是还要我把房子让给你住啊?”李奥叫嚷道。
“先别管她了,我们先上楼去吧!喝点酒,提前为明天的交易庆祝一下。”哥哥说道。
李奥听到喝酒有点开心,学着醉汉的脚步声晃晃悠悠地上了台阶。
“等一下,李奥。她想上厕所。你有桶吗?”哥哥问道。
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
“那你有脸盆对吧?”哥哥再次发问道。
“让她上屋子里的厕所呗,我可不想让一坨屎拉在我的脸盆里。”
果琳并没有真的想要如厕,但男人想要通过这个方法来使果琳来到上层,之后怎样行动再做打算,随机应变就好了。这些信息只通过与果琳短暂的眼神接触便得以告知。
果琳发现这个厕所和之前去过的厕所有些不同,虽然都是木质的,这个厕所更简陋,木板与木板之间居然还有缝隙,时不时会有一阵冷风从这里经过,下面的粪缸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石板上似乎还有些许干掉的粪便,因为灯光的缺失,只能通过月亮来照明。这与孤儿院中的生活完全不同,看到这些,果琳才知道相比于这落后的穷人区,自己之前居然生活在那么美好的物质世界里。
果琳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行走,好避免脚下踩到什么脏东西。他试着用小拇指扣弄木板间的缝隙,勉强能通过,但当他将小拇指向回拽时却感到一阵刺痛,也许是木板上的倒刺刮伤了娇嫩的皮肤,但果琳并不太在意。他推了推其中一块看起来较为单薄的木板,但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这些隔绝着他与星光的木板,不肯让他离开。果琳失望地摇摇头。
“再来一杯!”
男人的叫嚷声从果琳身后传来,果琳知道这是他们在喝酒,可是像他们这样的人,恐怕不那么容易醉。
“喂,怎么还没出来啊?便秘了吗?”
李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果琳知道自己该出去了。
“我要出来了!”果琳叫道。
“闭嘴,你太大声了。别人会听到的。”李奥压低声音说道。
他连忙跑到抽屉前,从柜子里翻出一卷胶带。
“我早该想到把你的嘴巴封起来了。”李奥说道。
果琳看了看坐在桌子前的男人,他对着果琳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把你的嘴巴封起来就不用担心她会叫嚷了。她也可以再暂时在这里陪我们了。
”那个男人说道。
李奥把果琳按到墙角,半强迫地把他的嘴巴封起来,随后竟旁若无人地把手伸进了他的衬衣里,用冰凉的手掌摩擦着他光滑温暖的肚皮。他的胃因为受到了寒冷的侵袭感到一阵剧烈的收缩,李奥的手一边**着肚皮一边向上游走。果琳恐惧地呻吟着,但没有第三个人听见,仿佛刚刚的呻吟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的呓语。就在那张大手即将触摸到他的胸衣时,他发出了比之前还要愤怒的多的多的嘶吼声,这声音透过绷带笔直地投向了犯人哥哥的耳朵里。
他发现李奥在图谋不轨,便站起身向李奥质问到:“你在干什么?李奥!快住手!”
哥哥的呵责声并没有使李奥停下罪恶的行为。他的手指已经蠕动到了一片被蕾丝包裹着的隐秘花园,随着呼吸的起伏而紧紧盘踞在乳白色的山丘上。正当他想要更深入地研究这片神秘地带时,一双强壮有力的双手架住了他的胳膊,拼命地将他向后拽,使他被迫解除了与完美肉体的联系。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他在脱离果琳的身体瞬间又猛地向其扑来,果琳不知所措地将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企图像一只刺猬那样逃避厄运。
“别动!”
李奥感到自己的脑袋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所注视着。他转过身,发现哥哥正在拿枪对着他,他的疯狂顿时消散而去,转而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他的哥哥。
他用讥讽的语气说道:“亲兄弟为了一个不想干的女人动起手来,这不好吧?
李奥想要用手把指向他脑袋的枪从他面前移动开,但枪口同时向后退了几步。他的愿望落空了。
“她不是女人,只是个孩子。”
哥哥严肃地说道。
“她只是个商品。我得把她卖掉,你我都得靠这笔钱活着。”
“请给她足够的尊严,她现在还是个人。”
李奥终于松开了紧握着果琳外衣的拳头,推到了距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
果琳因为惊吓瘫倒在地板上,掩面而泣,被刺伤的手指因为疼痛而高高翘起着,不能参与挽救悲伤的行动中。
“好了,我住手了,把枪放下吧?
”李奥冷冷地说道。
手枪回到了原本的口袋里。房间里鸦雀无声,三人沉默不语,他们三个人的眼睛都在另外两个人身上游离不定,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揣测着彼此的心意。
“还是把她的手铐还给她吧!”李奥气哼哼地说道。
他因为无法对自己的哥哥发火而选择把脾气撒在自己身上,这让果琳打从心底鄙视这个男人,他真希望手里能有把锋利的刀子,哪怕这刀子没有刀柄,在紧握刀刃的同时鲜血会顺着手腕向下淌,也要把它刺向眼前的这个混蛋。
李奥发现果琳正在用怨恨的眼神盯着他,他感到自己受到了藐视,对着果琳叫嚷道:“你居然还敢瞪我?看我不把你再次关在地下室里。”
“都安静些吧!”哥哥大喊道,“李奥,你喝醉了,该去休息了。把手铐和钥匙给我,我看着她。”
“什么?把她锁在地下室就好了,
你要把她带到哪去?”
“我把她放在我家里的地下室里,我那里比较整洁,夜里不会有老鼠和蟑螂出没。”
“开什么玩笑?我这里也没有老鼠和蟑螂。”
果琳沉默许久终于说道:“不,你这里有,好多……。”
他指着一侧的地板,他们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也许此时真的有一只蟑螂正在从粗糙的地面溜过,但棕色的甲壳完全融进了棕色的地板,让人难以辨认。
“我啥也没看见,你在撒谎,小**。”
李奥说道。
“有的。”果琳反驳道。
“就算有,那蟑螂和你的头发一个颜色,谁看得见?”
这个形容让果琳感到抓狂,他的双颊因为羞辱而爬上了绯红。
“得了,别耍嘴皮子了,我现在就把你关进漆黑的地下室去,明天你就得去见你的新主人了。”李奥问道。
李奥的哥哥有些着急了,他本想借喝酒的名义在食物里下药,但在厨房里两人总是面对着面没有机会下药,
之后他便想在酒里下药,但没想到李奥酒后乱性,使得计划被打乱,现在无论他怎么劝酒,李奥都不肯再喝一口了。
正在他搜肠刮肚想找到个完美无瑕的办法时,从窗外传来了一阵淡淡的哭泣声。
“什么声音?”
李奥走到窗前,把耳朵贴在玻璃上。
“是女人的哭泣声,貌似年纪不大。”
哥哥听到之后打开门左右观瞧,发现远处有个女孩正在朝这里走来,一边哭泣一边用手擦眼泪。
“貌似是个年轻的女孩,这么晚了走丢了吗?”
“什么?走丢?
”李奥听到走丢这两个字便激动起来,“我得去看看!”
“快停下,弟弟,这不关你的事!”
“这当然关我的事!也关你的事。我们能再赚一笔了!太好了,老天赏饭吃啊。”
李奥跑到门口,但门口被哥哥挡住了,他拧着眉瞪着眼,像只灰熊一样高举着手臂,两条腿斜踩在门槛上,将整扇门都给占据了。
“别拦我!哥哥。”
“不行,你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不,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最后一天,今天是我干这行的最后一天!”
“反正我就是不能让你出去。”
哥哥踮起脚尖,他的身影在身后群星的衬托下更高大了。
“那对不起了,哥哥。”
李奥向他哥哥的肚子来了一拳,好无防备的哥哥因疼痛而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李奥夺门而出。
“快跑……”男人对果琳说道。
“我也想啊,但我被铐在暖炉上了。没有钥匙啊!”
“该死我忘了。钥匙貌似还在他的身上。”
李奥用手电筒照射前方,发现是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小女孩。他小跑过去,装作亲切的样子对女孩说道:“
小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迷路了?
”
“呜呜呜——我的妈妈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了。”
女孩扬起头,无辜的泪水中荡漾着璀璨的星光,没有人能够对倾泻而下的星河熟视无睹。李奥扶了扶她挺翘的发梢,态度变得更加真诚。
“孩子,现在太晚了,你的妈妈可能在这附近的旅店住下了,她明天就会回来找你的,但如果你今晚在外面睡觉,明天你就可能会感冒,你的妈妈看到你生病一定会很生气……不,一定会很担心的。所以来哥哥家一晚,哥哥把床让给你睡。饿了的话我那里还有好东西吃。来嘛,来嘛。”
“我不知道……”
小女孩又哭了起来,李奥看她左右为难的样子,顺势牵着她的手往回走。还好一路上没有什么人,不然也许会被人怀疑。
今天真幸运,居然捕到了两条大鱼,两条鱼的钱加起来说不定足够购买城市中心的一套别墅。李奥想到自己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不由得向上翻动着嘴角。
他还有不到十米就能进入自己的家门,但他的哥哥此时已经在门前等着他了。
“不行,李奥。你已经伤害一个孩子了,难道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吗?”
“哥哥,我穷怕了,你也是吧?父母死的早,你从小便照顾我,有饭时总是先填饱我的肚子,有钱时总是考虑我的衣着,我受欺负也是你挡在我的前面替我出头。我想让咱们过上好日子,有错吗?”
“想要过上好日子是没错,人人皆如此,但我觉得你不能为了金钱而牺牲了自己的良知!”
“你想死吗?”李奥看着头上的星星点点,喉咙里充斥着深沉的气泡。
“我死不足惜。一个人如果放弃了自己生而为人的爱与怜悯,那他就已经提前步入了地狱,而地狱是死人才会去的。”
“如果没了钱,那我生不如死。好事做尽的人反而死于非命,衷心利欲的人也能实现自己的野心,有智慧的人未必会被人赏识,痴情汉未必能赢得佳人回眸,得好处的净是些跳梁小丑。怜悯和爱又有什么用呢?能让我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吗?能让我不再蝇营狗苟地过活吗?不能,那我就没必要这样做的必要。如果你想死的话,那我身为弟弟,也没法帮你。现在,让开!”
李奥把枪从裤兜里掏了出来,目标是他哥哥的脑袋。
哥哥向后退了一步,有些犹豫,但态度依旧明了:“我绝不退让!”
嘭!
一声枪响震碎了乌鸦的美梦,硝烟的味道使它们跃向了更宁静的彼方。屋子因想要看清死者的面容而亮起了灯,人群被鲜血的味道聚集在一起。他的名字在黑夜里接力式地传播,而夺人性命的枪已躲进它主人的庇护所里。
群星环绕,月儿弯弯,好像狰狞的笑脸,欣赏着这出人间的悲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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